【SH.E性騷擾倡議小組專訪】職場性騷擾|兩女生細說「充權」艱辛 調查拖延 公司違保密承諾
一切事情發生前,Maggie(化名)和Kate互不相識,從事不同工作,各自為口奔馳。數年前,她們都遇到職場性騷擾,向公司求助後卻未獲妥善處理:Maggie千叮萬囑公司要保密事件,豈料自己遭性騷擾、以及後續投訴的事,很快傳到其他同事耳中;Kate遭性騷擾後同樣向人事部投訴,公司原承諾三個月內完成調查,但最終拖延至六個月,職員甚至向她說:「你大個女出來社會工作,這些事很常見」。
她們經歷多次失望與無助,但決不願見到下一個性暴力受害者,此後分別加入風雨蘭「SH.E性騷擾倡議小組」,為她與她們發聲。
「SH.E」代表Sexual Harassment should End和SHe Empowers,即推動零性騷擾社會,並為自己充權。她們說出自身經歷,盼讓大眾認識性騷擾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企業應如何預防、改善?
疑遭上司性騷擾 員工手冊指示僱員向上司求助
Maggie的故事始於數年前某天,她如常在公司工作,突然感覺到身體被觸碰,回頭看發現是男上司。她頓感愕然,示意他挪開雙手。那次之後,她接連收到上司訊息騷擾,包括含性意味的字句、照片,持續整整大半年。
她說在伴侶提醒下,覺得是時候求助,於是嘗試在員工手冊尋求指引,豈料翻遍整本冊子,只有11個字與性騷擾有關:「如遇性騷擾,可向上司查詢。」她只好直接致電人事部查詢,相關行為會否構成性騷擾?對方僅稱:「不清楚,但你可以開檔案投訴。」
她決定提出投訴,公司成立了獨立調查小組。她憶述第一次調查會面,眼前坐着三個小組成員,覺得好熟口面,想了一想 —— 「糟糕了」 —— 她記得這些成員與上司相熟,心裏開始不安,暗忖成功無望。她說那次會面歷時三小時,自己哭了好久、好久,最後千叮萬囑要保密事件。
質疑人事部違保密承諾 內部調查不成立
翌日她收到公司確定會展開調查,為了避免與該上司共事,她要求人事部將他調走。「我作為受害者,走的不可能是我」她語氣堅定地說。人事部無回應調職要求,僅稱調查料需時三個月。她初時尚可接受,「最多辛苦一點,可能每日都要見到他」;沒料到調查最終歷時八個月,公司解釋因資料繁多,調查需時。
她憶述調查超過原定三個月後,每星期都致電人事部,有次更獲對方態度不悅地回應:「小姐,你不斷催促都無用」。直至第八個月,人事部終於告訴她:指控不成立 —— 她一瞬間彷彿被大浪擊倒。她引述人事部解釋,事發時她曾回覆男上司訊息,而且事發當日所穿的制服亦已清洗,未能檢取指紋作證。
敗訴後她曾詢問人事部:男上司與她之間,其中一人會否被調離?可是,她形容對方的語調倒像在暗示:走的不會是上司,只會是她,因為她職級不夠高。
更讓她難受的是,她發現公司違反保密協議的承諾:自己遭性騷擾、以及後續投訴的事,竟傳到同事耳中。 她更獲悉,原來公司不少人曾被同一上司懷疑性騷擾,可是大部份都辭職了事。調查結束後兩個月,Maggie選擇離職。
批內部「冷血」處理不當 向平機會投訴成立 得到一封手寫道歉信
“人事部處理得很差,好冷血。可能他們沒經歷過這種事吧,當然我也不希望有任何人經歷過(性騷擾)。如果他們的小朋友曾經歷過這些事,他們還會不會說出這些話?”
Maggie說,有一段時間不想與任何人溝通、拒絕見人,甚至想過了結生命。後來網上尋求支援之際認識到關注性暴力組織「風雨蘭」,經求助後決定到平機會投訴。她再次整理所有資料,大半年間不斷與平機會書信來往,最終一項投訴成立,對方給她一封手寫道歉信,雙方調解作結。
公司缺乏指引及嚴謹機制處理,結果流弊叢生。即使公司訂立指引,若然僱員對性騷擾的認知不足,他們有否足夠能力判斷及應對情況?他們會否同理受害人的情緒,避免二次傷害?現時各企業的機制,能否為受害人織起一層保護網?
另一受害人疑遭同性同事性騷擾 上司多次拒獨立調查
曾任職政府部門的Kate,同樣遇到職場性騷擾後,未獲公司妥善處理。
她憶述四年前剛剛入職,不時收到一名女同事傳來訊息,捏造關於她和其他人的性故事。有次該同事更在她耳邊低語:「穿得這麼漂亮,要去砵蘭街嗎?」種種說話和舉措令她不適,但由於對方是同性,她不確定該行為是否已構成性騷擾。她嘗試問修讀法律的朋友,卻發現自己無法完整地表達,因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遇「性騷擾」,只好避重就輕、含含糊糊地帶過去,最終無法尋覓答案。
事件持續半年,她時常無故落淚、情緒低落,友人察覺她不對勁,轉介她向風雨蘭求助,幾經諮詢終於證實是性騷擾。她反覆思量、鼓起勇氣,決定向上司求助。「我提出舉報她的時候已經是儲夠勇氣,我已經失去了半年,我現在一定要說出來舉報她。」她聲音微微顫抖。然而,上司聽罷第一個反應是:「是不是有任何誤會?」
她翻查員工手冊裏的性騷擾指引,一般做法分為內部調查或轉交人事部處理,前者由部門管理層提出警告,如重犯就有後續處理;後者由人事部召開獨立調查小組。Kate表示,正是不想有任何誤會,才要求獨立調查清楚,可是彼時上司只不斷勸說:「不如我先警告她,毋需到人事部處理」、「你先回家與家人商量」⋯⋯她有感公司只想平息事件、盡快息事寧人。
引述人事部稱性騷擾「很常見」 事主患抑鬱、批公司拖延處理
翌日她向另一位上司舉報,才獲人事部展開調查。她向人事部職員述說事發經過,卻只見對方臉上沒有表情,語調冷淡,甚至向她說:「你大個女出來社會工作,遇見這些事是很常見。」Kate後來患上重度抑鬱,形容當時近乎「行屍走肉」。她一度想過辭職,但得知離職會終止內部調查後,只好硬着頭皮撐下去。可是如同Maggie的個案,她憶述公司原本承諾三個月內完成調查,最後耗時6個月才完成,對方解釋是受新冠疫情影響。
“我完全不覺得公司有提供任何支援,全部都是要靠自己撐住自己。”
後來調查小組判定投訴成立,該同事應要求向Kate道歉,惟不承認作出性騷擾行為。她有感對方態度敷衍,拒絕接受對方道歉:「她的道歉好不誠懇,還指責我若不想收到那些訊息,應該一早跟她說,她就不會再傳送⋯⋯」她說着不禁落淚,「我在想,你這麼大個人還要我去教嗎?」
要求調走涉案者不果 致函署長投訴翌日即獲處理
調查期間,她同樣要求與公司將該同事調離原部門,但公司沒有處理,其後她向該部門署長致函要求處理,翌日公司馬上調走該同事。
儘管人事部曾透露該同事「份公司檔案已經花咗」,但對她來說,所有補償都不及一句真誠道歉重要。其後她向該人發出律師信要求致歉,雙方調解作結,她接受對方道歉。事件告一段落,她亦選擇離職。
風雨蘭過去五年接340職場性暴力案件 逾4成涉非接觸形式
風雨蘭表示,過去五年間已跟進340宗案件具職場性暴力元素,佔整體近兩成;25至39歲佔比最多,佔逾五成。當中超過四成涉非接觸形式的性暴力行為;逾五成涉接觸形式及插入式的性侵行為。在2024/25服務年度,風雨蘭與公益法律夥伴為27宗個案提供法律代表服務。
兩女生加入倡議小組 稱受害人未發聲源於不了解
Maggie和Kate的性暴力經歷迴異,但同樣反映制度弊端。她們不約而同地說,有感社會對性暴力認知不足,決不願見到下一個受害人,於是加入風雨蘭「SH.E性騷擾倡議小組」,盼望整合自身的故事成為土壤,幫助其他受害人,多行一步便是一步。小組於2021年5月成立,現時約有5至7人,由曾遭遇性暴力人士、以及關注性騷擾議題的義工組成。
風雨蘭倡議主任Charlene Ma表示,小組近日為公司製定《性騷擾應對指南》,並載有組員作為受害人的分享,讓大眾多從他們的角度思考;小組亦將向公司派發自家製作的預防性騷擾膠帶和海報,冀提高企業對性暴力的關注。
“我們小組有討論過如何提高社會(對性暴力)的意識......當她們知道這些說話或動作是性騷擾,她們會更有力量反抗。很多時候我們都基於不了解,所以沒有發聲,令到對方加劇地繼續騷擾我們。”
職場性騷擾|朋友質疑小事 家人憂丟飯碗 過來人以分享喚起了解
Kate表示,不少人或未意識到性騷擾發生,不敢發聲,導致對方行為加劇。她期望加強公眾教育,令更多人關注性暴力,「當她們(受害人)知道這些說話或動作是性騷擾,她們會更有力量反抗。」
倡議小組近日為公司製定《性騷擾應對指南》,並載有組員作為受害人的分享,讓大眾多從他們的角度思考;小組亦將向公司派發自家製作的預防性騷擾膠帶和海報,冀提高企業對性暴力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