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然後…

温倩蘅 (小肥) 互動裝置

從內容農場中太多的帖、測驗、貼圖、影片、東西…

一個「讚」能造出甚麼傷害?

它是有趣的，它是虛擬的，它是匿名的，它只是個笑話。

何需太認真？

它可能…對某個…在某方…在現實中…跟你很親近...的某人…很嚴重…

每個「讚」、留言、分享都代表著甚麼。

你可以為一些人抵抗一些事。

給我一個「讚」然後做你想做的事。

小肥話…

做這個作品，就是為了將網路的「笑話」拉來現實，用公仔代表一個個被上載女性，大眾以為躲在網號的匿名後，可以以「笑話」做著過份的傷害，「何必太認真? 不過是笑話!」，而作為使用網絡的一員，一個個「讚好」參與著、共謀著這些傷人的事，可知道這些上戴可能未經同意，可能是被威脅所拍的照片，可能是被出賣的照片，可能是一幕幕慘無人道的犯罪(最近的例子，韓國的N號房)，我們每一個網絡使用者，如果輕易參與這些笑話，就是這些罪行的共犯。

其實作品中我覺得最值得看的是觀眾的回應或參與，為何會有如此多人貼上貼紙... 為何見到如此咁不堪入目的題目都觀眾願意參與.... 為何願意一齊做個劣質的人.... 是的，作品算是設了個陷阱給觀眾(是我先帶頭扮演了那劣質的角色，那擅用別人照片設立這種網上測驗，以為很好笑，很無傷大雅的人)，但人是有自由意志的!!!!!!! 沒有人用槍指著你的頭去「讚好」!!! 那正正就是作品想表達的，你控制你自己的手腳你的思想，你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也同情被我「欺騙」了去互動的觀眾...謝謝您施捨時間去互動! 可能您也只是好心，不想我的作品冷清地被丟在那邊~) 不知道大家看見如此多「讚好」貼紙的感覺是甚麼，我是灰心的，也是一種很強的衝激，這似乎呈現著我們身邊的大家就是如此don't take it seriously... 覺得這些只是玩笑或遊戲。

而作品中最重要的「梗」、我最想表達的部分，就是「書」入面的說話...

沒有人可以被強姦

沒．有．人!!!

也沒有人可以未經當時人同意就擅用別人的照片!!!

「笑話」也可以傷害到人!!!!

Barbie「被非禮」?!

有一天，接報收到展品被欺凌的消息...

何以說被欺凌? 因為兩個公仔是被打開了衣服，露出了胸部...

我的第一感覺是...WTF?!

生氣的不是作品被「動」過，始終作品是邀請觀眾互動的，可能是我把互動的界線定得含糊，讓人誤會，那責任在我；如果是因為觀眾覺得這作品太過份，對主題反感而做出破壞，我反而會感謝他們，因為我正希望大家都不要「習慣」這樣過份的事，做這作品，寫出如此侮辱的題目，就是想表達這種網絡文化太過份! 因此，如果展品被破壞，比如公仔被翻倒，貼紙被貼到我沒想像的地方，甚至把拇指倒貼到我的名字上，都沒有問題! 我會欣賞這類觀眾的表達，更應謝他們「不喜歡」這個作品。反正不過是死物，我想傳遞的是訊息，物品不過是個媒介、載體。

但是!!! 你把公仔的衣服打開，你在一個反性暴力的展覽中，作出疑似性挑釁的行為，我就生氣了!

甚麼是性暴力?

根據關注婦女性暴力協會

/ 性意味 + 不情願 = 性暴力 /

任何人在行為、言語和態度上對別人的身體作出有性意味的冒犯，令對方產生恐懼、受威脅或者羞辱的感覺，都是性暴力的行為。

在我的閱讀中，破壞者的行為有如在傷口上灑鹽，有如在網上被當作笑話的女性照片樓下留言「露這麼少別上載照片獻醜」之類的下流留言。

首先，任何人上載照片不代表供你評頭品足或消費，公仔放在這裡不等於給你玩弄；

第二，你對她作出行為前有問過「她」嗎? 你有得到「她」同意嗎? 公仔喻意上的「她」是照片的主人，作品實物的主人是我，在這兩個層面上請問你有徵得同意嗎? 請別給我耍無賴「我問了公仔她說可以」... 如果要淪為這個層次的討論... 我只能說加油... 請好好向世界學習，還有謝謝給我這個機會去好好說一下這種不能接受的行為...

第三，喻意上，你以為可以匿名躲在網絡世界，對不起，其實都是可以追縱到的，而現實上，展場中有閉路電視，要找到你也不是難事喔~ 不過.............. 如果你只當「她們」是公仔，是玩具，並沒有任何延伸意義，做出這行為是只抱著玩玩具的心態，也許是想幫公仔換衣服那類，那...希望你有玩得開心~ (沒有諷刺) 作品有被開心地玩過，沒有心邪地玩，也算是存在的一種意義吧?

公仔被傷害後，也得做點甚麼去保護她們...

聽了很多不同朋友的意見，更感激很多藝術家前輩給的建議，我是很少展覽經驗，而且平日被欺負到最後還是含淚忍過去(不過之後出現的熟人通常就會當災...)... 建議包括可以發譴責聲明，可以出post罵，可以網絡公審，可以取消互動，可以保留犯罪現場作為作品的進化版等等..... 很感激一眾前輩與朋友都一致地支持我，以及表示願意支援! 記得那晚與老師兼策展人及專業導賞員兼項目助理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如果單純放「不准觸摸」牌子又有點不夠美，而且在一個可以互動的作品中又放不准觸摸是有點...「是想怎樣喇?!」觀眾不是藝術家用來安慰自尊的工具，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又叫人互動，當別人小孩子般「你可以碰這不可以碰那」，好像有點不妥，更是設計上的不完善； 如果保留犯罪現場，恐怕又要於作品中加上很多實體的註解去解釋發生甚麼事了，以免觀眾誤解這是我的創作原意，我沒有去到要用脫別人衣服來嘩眾取寵的絕望境地啊... 而且展期尚餘兩三天，我也可能來不及造這些那些... 最後取的方向是，「藝術場合，藝術解決」，我們想像其實公仔們可能都有自己的「生命」，像電影Night at the Museum般晚上會談論每天所發生的事... 其實也對，由受害人口中說「不」也合理! 然後想像一下那畫面...一群女士說不要侵犯她們的身體，但眾人卻拿她們的照片來開玩笑... 想了一下，覺得作品突然dark了很多!!! (雞皮疙瘩!!) 而現實...的確就是如此黑暗... 所以! 最後就給她們加了一塊板子，寫了她們的說話。

最後，我想再申明一次，我生氣的不是作品中物件被破壞，而是這種破壞行為的意味，物件爛了可以修，但性暴力受害人精神上心靈上的傷可以怎麼療? 但同時我也感激這次事件，讓我可以用粗糙的文字去再表達創作原意，並延伸題材上的討論。我相信藝術品只是暫時性、階段性的表達和呈現，可以不斷發展、進化； 我亦喜歡共同創作，因為我並不是甚麼藝術家，不是甚麼匠人，沒有技術也沒有sense，一起參與的可以一起「擁有」(不過人在世其實沒有「擁有」甚麼，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我做到的大家也做到，甚至做得比我更好，只是暫時未發現，所以我接受，甚至大部分時間邀請大家跟我的作品互動，因為有別人的參與通常比我自己一個腦袋想的來得更「正」，而我也從大家的參與中學習和反思得更多。

這作品如果沒有大家的參與，其實沒有甚麼力量，想像一個空空的投票... 那將是最理想的社會~ 在此也道歉一下被我說成劣質的人的觀眾，不過請您知道，您有您的自主，您可以不遵從不合理的指示。我記得我剛setup完，有其他藝術家在場也setup完了，過來看了我的作品，導賞員立刻進入導賞mode說可以互動，可以貼貼紙，那幾位藝術家就在我面前說「我不會貼，這題目太過份了」，然後我就請他們打開書，他們釋懷了，我也心中無限尊敬及感激，流露出心心眼~

謝謝閱讀! 感激感激~

（原文載於作者的臉書）